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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醉枕江山正文 醉枕江山第143部分阅读
- 发出“笃笃”的声音。
杨帆刚网走到门口,便察觉门前光线一闪,似有人来,杨帆急忙一侧身,避到了墙边。
几乎与此同时,一条人影单刀藏于肘后,飞快地闪身进来
冲进来的人是张书豪,后院的大火已经点燃,喊叫声四起,只要稍迟片刻,杨帆就会醒来,虽说他的腿受了伤,还是尽快下手为宜,是以张书豪一步跨进房门,拔腿就奔床榻。
“砰!”
杨帆抡起拐杖,狠狠一击敲在了张书豪的脑袋上,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前倾的身子倒拽回来,扯进自己的怀里。同时拐棍利落地向前一挑,搭住了钢刀,避免钢刀落地的声音。
这人既然对契丹人发起攻击,他不认为会是自己的敌人,但是他更不认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向来人解释清楚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和契丹人在一起等等啰哩叭嗦的问题,先把人敲晕再说。
杨帆刚刚扶住张书豪,就叫外面又是一声闷哼,随即有人低喝:“快些,记着把杨帆的人头割下来!”
杨帆心中登时一凛,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伙本以是突袭契丹人的刺客,目标居然是他!这怎么可能?他已然落进契丹人手中做了俘虏,究竟是什么人不惜以对契丹人发动偷袭的手段,必欲致其于死地?
这时,后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亮了,整个庄园到处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
“快!迟则……”,
梁爽结果了另一角的一个暗哨,便拔步赶来接应,他刚向房※中急促地喊了一声,便有一条人影从房※中张牙舞爪地扑了出来。梁爽大骇,挥刀一劈;“噗”地一声,钢刀便自那道黑影胸前划过,鲜血喷溅。
杨帆脱手把昏迷的张书豪当成暗器扔了出去,随即一手抄起钢刀,一手架起拐杖,便向门外冲去。梁爽刚网一刀把张书豪劈到一边,眼前寒光一闪,又是一道刀光当面劈来,杨帆出手了。
杨帆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刀,只是他没有奔着梁爽的要害,而是劈向了他的肩头,他还想留个活口。梁爽大吃一惊,急忙侧身~闪,杨帆右腿有伤,行动不够利索,伤处牵动,动作一缓,被他逃过了一刀。
梁爽大惊道:“你还活着?”
杨帆冷笑道:“杨某的命不是那么好收的!”
说话间,二人手中刀“当当当”一连碰了三记,火花一闪,杨帆看清了梁爽的模样。
当日费沫把本地士绅集中起来时,杨帆并未认真看过他们的模样,后来在费沫所居的这所院落里梁爽也很少被允许过来,杨帆也没有见过他,因此即使看到了他的样子,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杨帆正想逼问对方来历,从院外陡然闯进六七个契丹大汉,个个手持兵刃和火把,头前有人高喊:“大头领,大头领,后院……咦?”
一见廊下正有人交手,那些契丹兵大吃一惊,立即围了上来
杨帆一见,心中电闪,陡然大喝一声道:“快!这些人想行刺费大头领!”说罢,左脚一踢,正踹在张书豪的臀部上,将那尸体贴地踹了出去;“嗤溜”一声,滑到费沫居处门前两尺远处才力尽停下。
随即,杨帆强忍痛楚,站定身子,右手拐杖毒※龙般探出疾撞梁爽的下阴,而左手的钢刀更快一步斩向梁爽的脖劲。事巴至此,活口是不能留了,只能让他发挥点别的作用。
梁爽挥刀斜劈;“铿”地一刀将杨帆的手中刀架开胯下随即一阵巨痛,痛得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杨帆的左手不如右手利索,他刻意以左手刀为诱饵那拐杖化作一条棍影,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梁爽的下体上。
梁爽只觉一阵蛋疼,他真的很蛋疼,因为他的蛋碎了!
最毒的蛇也有七寸,练了铁布衫的人也有罩门,再坚强的男人这个地方挨上重重一击,也会暂时丧失所有的力气。
梁爽佝偻着身子,两颗眼珠都凸了出来,他丝丝地吸气却连气都吸不进去,随即他就解脱了,杨帆紧跟着又是一刀劈下,把他的头和那痛楚的源头分割了开来,梁爽重重地跌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终于不疼了!
杨帆对冲到面前的契丹兵道:“快去看看费大头领!”
那些契丹兵一见刺客已经被杨帆杀了,赶紧一窝蜂向费沫的住处赶去乱吼乱叫地道:“大头领!大头领!”
“我在这儿!”
费沫听见自己人的呼喊,这才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外面喊声扬起,继而院中发出刀剑碰撞的声音时,正酣声大作的费沫也被惊醒了。
他屁股中箭一直是趴着睡的,杨帆现在是行动不便他现在是行动不得,一听动静急急一个翻身栽到了榻下,屁股一碰,痛得要命。
费沫不敢声张,急忙从枕下抽※出刀来,就往那儿一趴,一旦有人冲进来,那也只好忍痛拼了。苦等半天,终于等来了救兵,费沫不想让手下人看见自己的糗状,忍着痛又爬回榻上趴好,这才扬声呼喊。
几个契丹兵打着火把冲进房间一看,就见费大头领一手持刀,乌龟似的趴在榻上,威风凛凛地喝问:“歹人可都杀了?”
几个契丹兵异口同声地道:“大头领,咱们出去再说!火快烧过来了!”
天亮了,契丹人收拾行装,开始离开镇子。与此同时,驻扎在涿鹿和周边村镇的契丹兵也都开始整队出发,一边行进,一边汇合。
昨夜发生在镇上的暴※动,很快就被平息了,试图冲出庄园的人一个也没跑掉,逃得最远的一个只是逃出了庄园,被乱箭射杀,而庄园中那些庄丁则被暴怒的契丹人斫为了肉泥。
不过他们造成的损失可不小,庄园整个儿不见了,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还连累了附近的几户人家。
从全镇搜刮来集中到庄园里的粮食和布匹、衣物、被褥大部分都被烧毁了,只有前院的十几车财物抢救及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毁,不过那些车子被拉着上路时,偶尔还能看见有的车上冒着阵阵青烟。
费沫趴在一辆大车上,车上支了个简陋的棚子,他旁边坐着杨帆,杨帆腿上的箭伤也在昨夜的激战中迸裂了。
杨帆问道:“这个庄园是范阳卢氏的别庄?”
费沫道:“不错!他奶奶的,范阳卢氏,果然不愧是北地霸主,家里几个庄丁,居然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帆暗暗吸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了。
费沫愤愤地骂了一阵,忽又看向杨帆,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杨帆沉吟片刻,道:“我希望你们的声势能闹得更大一些,你们闹得越凶,对匡复李唐的大事就愈加有利。如今太※子被任命为元帅了,这是个好兆头,不过…,还不够!”
费沫乜着他道:“我呸!我费某有那么重要么,你救了我两次,除了这个理由,就没别的了?”
杨帆失笑道:“还有什么?你是贼,我是官,你不会认为我是拿你做了兄弟吧?”
费沫大笑起来:“我说,你干脆留下,当我的军师,如何?”
“我不干!”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报答么?”
“你奶奶的!”
费沫悻悻地骂了一句,闭上嘴巴继续扮乌龟。
第七百三十二章明修栈道
契丹各路兵马渐渐汇合到一起,开始向东行进,中午大队人马乱糟糟地停下来,用过了午餐,正打算继续上路,孙万荣突然传下一道将令,于是仅有万余在前几次战斗中挂了轻伤的士兵得以留下,其他兵马全部脱离了大队。
杨帆坐在车上,只看见无数的骑兵滚滚向南而去,千军万马驰过,卷起的烟尘犹如一股乌云,弥漫了一片天空。
杨帆微露惊容,下意识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费沫“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抹与他粗犷憨hou的外表颇不相衬的狡黠:“大元帅率兵南下,攻打冀州去了。”
“什么?”
杨帆心头一跳:“不是要回返山中的么?”
费沫懒洋洋地道:“可汗中了暑,之后身子便有些不舒坦,这一次领着咱们,押运粮草先回山。至于大元帅……,你道偌大的涿鹿城里,就没有几个朝廷的探子么?可汗故意放出回山的风声,籍以迷惑官兵罢了。”
杨帆哑然半晌,道:“以主力南下,只派小股兵力护送可汗回山,还押运着这么多的辎重,你们就不怕朝廷大军前来堵截吗?”
费沫放声大笑:“哈哈!如果他们真的追来,我们大不了弃了粮草一走了之,回头再打下一座城,抄他们的家。不过,你真以为武攸宜会派兵来吗?如果他有这个胆子,我们停留在涿鹿的这几天,他早就来了,哈哈哈……”
虽然领兵的是武攸宜,可是作为朝廷的一员,杨帆听了费沫放肆而轻蔑的笑容,也不禁脸上无光。
数万契丹铁骑,分属不同部落,一声“南下。”他们立即离队而出,看起来乱糟糟的全无章法,不过契丹骑兵本来就不需要向汉人骑军那样通过队列和旗鼓进行整合,通过自幼围猎训练出来的本事,他们几乎如同一种本能的,便在乱糟糟的行进中,自然而然地按照各部的大旗,重新编队、排队,继而形成了一种很有效的行军队列。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停下。
孙万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队列的最前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大军。
千军万马在他面前慢慢安静下来,如同峙立的山岳,一种hou重而雄壮的气氛迎面扑来。
孙万荣满意地点点头,高声喝道:“吾佯作回山,以欺唐军,唐人必无防范!今全军将士,只携两日口粮,日夜兼程,直取冀州,唐人纵有侦骑,我们也要让他们追在我们的后面,看着我们的苍狼战旗插在冀州城头!”
他的手缓缓探到腰间,突然“铿”地一声抽龘出一柄微带弧度的突厥式长刀,双腿轻轻一磕马腹,战马在整齐如墙的阵列前面横向奔跑起来:“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数万契丹骑兵冇异口同声,汇聚的声浪如排山倒海,惊天动地,远远一片白桦林中,无数的鸟雀惊飞起来,在晚霞的天空中盘旋。
孙万荣忽然一拨马,向着南方把长刀用力一劈,奋力喊出一句:“继续前进!”
千军万马便似决堤的怒潮,踏碎了面前那条小河,滚滚向南而去!
向南、向南、继续向南!南方天空下,层染的晚霞殷红如血,铺天盖的骑兵很快就与那殷红的晚霞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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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洛阳城,因为快到了关坊门的时间,长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些晚归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天津桥畔,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周围护卫的兵丁是甲胄明亮、看起来十分威武的羽林卫,而中间一行人则是皮裘斜披、卷发尖鼻的突厥人,鸿胪寺典客卿刘若雨脸色木然,全无一丝表情,就那么默默地陪着突厥人前行,一直赶到典客署安置突厥人的驿馆,才回过头来,淡淡地道:“使者请回馆驿歇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向馆丞提出!”
突厥使者是个四十出头的矮壮大汉,两撇如钩的胡须,神情颇为桀骜,眼神却透着精明与狡黠。面对典客卿刘若雨颇不恭敬的态度,那突厥使节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一笑,用带着异乡口音的汉话答道:“有劳刘典客,我们并没有什么其它的需要,只是希望贵国皇帝能够早点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可汗的耐性可是不太好!”
刘若雨脸色一变,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拨马头,拨长而去。
突厥使者得意地一笑,翻身下马,迈着因为长期骑马有点罗圈的双腿向馆驿中走去。
武成殿上,众宰相及几位朝中重臣依旧在座,还没有出宫。
武则天一脸疲态,但是极度的愤怒,使她苍老的容颜依旧充满了威严:“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缯帛、农具、种子、钢铁、药材、农书、医书……,这还不算,他还要索取河曲六州的降户以及单于都护府之地,这默啜真是好大的胆子,朕还没跟他清算入侵之罪,他还敢如此贪得无厌!”
麟台少监李峤正容道:“陛下!如果答应突厥的这些条件,让默啜得人、得田、得农资,突厥国力必然更加强盛。而且,突厥狼子野心,贪而无信,纵然许给他这许多条件,也不可能换来和平。臣以为,应该加强军备,防其进攻!”
李峤也是保皇嗣党的一员,他是拥戴如今的皇太龘子李旦的,因此魏元忠和姚崇一拜相,马上就把他拉入了政治核心。
他这番话,自然也是魏元忠和姚崇的意思。眼下局势还不明朗,皇帝虽然怒气冲冲,真龘实心意如何也还不好确定,由他先出面表态最为合适。
武则天以皇太龘子李旦为元帅,狄仁杰为副元帅,发兵西域,讨龘伐突厥,突厥听闻朝廷增兵,而且是德高望重的狄仁杰挂帅,又打起皇太龘子李旦的旗号,一路万民拥戴,军心士气极盛,担心会吃亏,马上收兵后退了。
狄仁杰追之不及,而且也没有信心打一场追歼仗,于是只是屯兵边境,严防突厥反扑,同时帮助受灾的边民重整家园,双方暂时僵持下来。
此时吐蕃内乱,王相争权,突厥少了一个同声同气的盟友,也不愿单独与朝廷做大伤元气的决战,可是默啜又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于是派使节入京,向女皇提出议和。
他的条件是:他认武则天为义母,同时愿以自己的女儿嫁给朝廷诸王,与朝廷结父子之国。不过,他同时还向朝廷索要大批缯帛、农具、种子、铁器乃至医书药材等物。这还不算,他还向朝廷索要河曲六州归降大唐的突厥民户,以及单于都护府的领土。
河曲六州降户有八千余帐,帐是游牧民族的计户单位,相当于汉人的八千余户,一户人口在五六人左右,这八千余帐就是四五万人,每家至少一个壮丁,就是精于骑射的近万勇士。
最重要的是,这些契丹降户是主动投奔朝廷的,如果把他们推给默啜,天下人将怎么看待大周?像这样的依附部落可不只一个两个啊!
而单于都护府则是大唐时期建立的六个最重要的都护府之一,属关内冇道,辖境北距大漠,南抵黄河。真要是答应他们,突厥人就可以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驻牧放羊了。
武则天看了杨再思一眼,问道:“杨卿,你以为如何?”
杨再思慌忙道:“呃……,臣以为,默啜愿以子奉母,又以女儿嫁我朝诸王,对陛下还是大有恭驯之心的。不过,他们索要六州降户,索要单于都护,想让我大周割地弃民,如此要求简直是……”
“丧权辱国”四字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迅速改成了“简直是贪得无厌之极,臣以为,如果答允,未免助长了突厥的野心,应予严辞拒绝才是!”
姚崇听他模棱两可,忍不住怒道:“何止割地弃民不能允,便是赐缯帛、谷种、农具、铁器和农书、医书等物也应该坚决不允!这是资敌!突厥人趁我朝廷北地不靖,出兵侵我边疆,杀我边民,如今只说一句议和,不予任何惩罚,朝廷反要予他这许多物资,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纳言吕杰忧心忡忡地道:“姚相所言固然是道理,可是狄公所领兵马虽然看似强盛,然多为未经训练过的募兵,狄公本人又不曾领兵打仗,缺少战阵经验,如果默啜横下心来再度东侵,如今契丹匪患猖獗,西北再起狼烟的话,恐怕……”
武则天听了,眉心不禁深深地蹙了起来。她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听信周兴所言,把黑齿常之处死了。黑齿常之对敌突厥,未逢一败,突厥人最畏惧的就是他,如果他还活着,默啜岂敢狮子大开口,十六万大军也不会在黄獐口一朝尽丧吧。
可恨那武攸宜,到了北地却只是据城坚守,始终不敢寻敌一战,坐视契丹纵横河北,到处滋扰,否则大可抽调北方兵马加入河陇兵团,那时候默啜岂敢趁火打劫,朝廷又何至于顾此失彼,不得不任由突厥敲诈。
思虑良久,武则天怒容渐敛,沉沉一叹道:“且先稳着突厥使节,拖延时间吧。速速传旨给武攸宜,让他务必出兵,主动寻敌决战,尽快剿灭契丹反贼!”
第七百三十三章 恰相逢
负责押运粮秣辎重回返深山据点的将领名叫齐丁,是契丹无上可汗李尽忠的心腹。
既然对外声称是可汗染病,需要回山静养,留下一名他的心腹大将护从才属正常。
一万多人,再加上众多的骡马辎重,也是一列浩浩荡荡的队伍,齐丁需要统帅全军,尤其是看管藏匿李尽忠尸体的那辆车,几乎寸步不离,所以杨帆一直没有见过他。
其实,以一万多兵马护送这么多的辎重,武攸宜只要派出一路轻骑,就算歼灭不了他们
,也可以把这些辎重抢下来。就算抢不下来,也能逼着契丹人把这些辎重烧掉,这对契丹人将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别看费沫说的轻松,东西没了可以再夺。其实攻城掠寨对他们这支以游骑机动为特长的骑兵队伍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果能让他们缺衣少粮,只待捱到冬季,不用官兵去打,仅靠朔风呼啸,也能让契丹人大量减员,元气大失。
要不是孙万荣知道可汗病逝的消息不可能瞒得太久,他需要在军心还稳定的时候打上几场大胜仗来树立自己的权威,他根本不会甘冒奇险,让齐丁率领这么薄弱的兵力护送辎重回山。
可是,这一路下来,足足走了七八天,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一支周军,费沫得意洋洋,杨帆却是颜面无光。黄獐一战,着实打出了契丹人的威风,他们这一战巧妙地利用了周军的狂妄自大,有利的地形也发挥了重大作用。
但是在周人眼中。只看到了契丹人这一仗打得比突厥和吐蕃那两个强国还要威风,原本对契丹的极度蔑视一下子变成了极度的恐慌,对于契丹人的战斗力估计过高,以致武攸宜空有十余万大军在手。居然连这么一支轻易就可战胜的运粮队伍也不敢挑战。
古竹婷和阿奴依旧作主仆打扮,带着一支车队从马城回来,正赶往千金冶城的路上。
有名溃兵在山里迷了路,转悠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转出来,逃到了马城。这些日子在山里,他只能以山果和小兽裹腹,他不是猎人出身,想抓只小兽也不容易,饥一顿饱一顿的,饿得瘦骨嶙峋,一到马城就昏倒了。
不过他在晕厥之前被人问起名姓时,倒是说出了他的名字。他叫杨凡!古竹婷和阿奴派在马城搜寻杨帆下落的人如获至宝。马上把他看护起来。因为他身体过于虚弱,急需救治,也不敢对他多做移动。只使人快马去千金冶城报信。
阿奴和古竹婷闻讯,马上飞马从千金冶城赶来。结果一看大失所望,虽然这人疲饿交加,已经瘦脱了形,可是以阿奴对杨帆的熟悉,五官眉眼、身高体态总不致于差得太多,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个同名的人。
这些天,阿奴已经碰到不只一个与杨帆同名同姓的人,有的活着,有的死了,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不是她要找的杨帆,于是每一次她收获的都只有悲伤。
古竹婷如是说:“你应该高兴才是,没有宗主的消息,不正说明他还活着么?”
阿奴则反问:“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没道理那些只懂些普通技击之术的小卒,只要还活着的也都返回了,他却一直下落不明。”
阿奴其实比任何人都更盼着杨帆安然无恙,可是因为关心,徘徊在她脑海里的,永远是最可怕的结果。在千金冶城的时候,每日看着一具具尸体送进炼尸炉,脑海中总是徘徊着一副副惨不忍睹的场面,已经把她折磨的形销骨立、心力憔悴。
车队正行进间,古竹婷临时雇佣的一个大管事扬起了马鞭,向远处指点道:“看!有一路兵马过来了!”
阿奴她们去了马城一趟,并没有找到杨帆,于是回程时便从马城购买了一批煤炭和坛子。这些东西消耗的太快了,十余万人的火化,需要的煤炭和骨灰坛子实是巨量,即便她们订购的店铺全力生产,一时也供应不及。买了这些东西以后,又从当地雇了十来辆大车,这个大管事就是这些车夫头儿。
古竹婷抬头望去,地平线上正有一群骑兵快速奔来,古竹婷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道:“大概又是收容乱兵的官兵吧!”
近些天,常有朝廷的将官奔走于各处城镇收容逃散的乱兵,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里距千金冶城已经很近了,她们也根本没有想到官兵之外的可能。
但是,那路人马越来越近了,他们没打旗号,可是随着彼此越来越近的距离,他们身上的衣服也能看得清楚了,运炭的伙计们不禁惊叫起来:“是契丹人!他们是契丹人!”
契丹人运送辎重一路向东,一开始还尽量挑选远避城池的道路,避免官兵袭扰,可是一路下来,他们发现周军已经吓破了胆,在武攸宜的严令之下,各个城池只是按兵不出,他们的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
如今距离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周围越来越荒芜,只有马城、千金冶城两个根本驻扎不了大量军队的小城,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了过来。
当古竹婷一行人发现来骑是契丹人时,他们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有几个运炭的伙计吓得本能地想跑,可他们驾着炭车想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一番忙乱之后,车马横七竖八地封死了道路,反而困在那里动不了了。
“大家都不要乱动,我们只是些生意人,只要不反抗,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古竹婷提起嗓门,大声吩咐着,阿奴悄悄按住了腰间的剑。看到这些契丹人。她就想到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杨帆,每一个契丹人在她眼中都是死敌,她恨不得把这些人剁成肉酱。
“阿奴!”
古竹婷看到阿奴异样的眼神,立即厉声提醒。
阿奴慢慢吁了口气。松开了握剑的手。
契丹兵看到了这支商队,一队哨骑立即奔过来,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纵马撒欢儿。看着伙计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嘻嘻哈哈嘲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大队人马过来,护着一辆重兵把守的车子,从这支明显是商队的人马面前横穿过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后续的兵马中有一个将官模样的人策马过来,扬声喝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契丹兵答道:“是一群商贾!”
那将官颜色一喜,挥手道:“搜搜他们的车,看看拉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是!”
立即就有两个士兵翻身下马。提着刀走过来。大声吆喝道:“统统下车、下马。你们是干什么的?”
古竹婷安抚地拍拍阿奴的手臂,率先下了马,堆起一脸生意人的恭维笑容:“将爷。小的们只是做小生意的,车上是往千金冶城运的一些煤炭、木炭。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各位将爷大人大量,还请高抬贵手。”
“运炭的?”
那契丹人一听就没了兴趣,他们在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柴禾,根本没必要费那气力往山里运炭,他绕着几辆车子看了看,见上面用草绳捆着一口口的坛子,不禁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正好站在车边的大管事战战兢兢答道:“回将爷的话,这……这就是一口口的空坛子,里边啥也没有。”
那契丹人不信,把刀一翻,用刀背“砰砰”地打碎了两口坛子,果然都是空的,不禁大失所望,恼火道:“他娘的,你们运这么多空坛子干什么?”
这大管事多了个心眼儿,生怕说是给阵亡的周军将士用的,惹这契丹人不满,自己的死活可全在对方的心情好坏,忙苦着脸答道:“小老儿就是个做生意的,客人要买咱就卖,客人买去做什么,咱也问不着啊。”
“你他娘的,这是说老子多嘴了?”
那契丹兵狠狠推了他一把,大管事踉跄几步,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契丹兵见他狼狈,不禁哈哈大笑。
这时候,众兵士护卫下,又有一辆车驶过来。
这辆车比起方才那辆华美的大车可逊色不少,车上面的遮阳棚儿是临时搭起的,也不知已经赶了多久的路,那棚子都快倒了,车子一走就摇摇晃晃的,全凭四根长杆上的绳索勉强系着,车子简陋,就是普通庄户人家运粮运柴的车子。
车子上面堆满了布匹衣物,里面一坐一倒,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费沫,费沫现在已经能侧卧了,他侧卧在车上,一手托着毛茸茸的腮帮子,做睡罗汉状,双眼带睁不睁的,杨帆坐在旁边,用衣物布匹拱出个窝,懒洋洋地靠在上面,正看着这些被困的路人。
杨帆见那队人马是一队过路的商贾,被这些契丹兵围在中间,其状甚是可怜,便扬声唤道:“余富,你跟一群混饭吃的较什么劲,都是苦哈哈,活的不容易,放他们一马吧!”
这些日子,费沫真不把杨帆当外人,吃宿都在一起,嘴里不说,实则已把他当了自己兄弟,余富就是困住阿奴等人的这一路骑兵首领,他是费沫的外甥。因为费沫对杨帆的态度,他手下这些人对杨帆也恭敬起来,所以杨帆才出言劝阻。
扮书僮的阿奴站在古竹婷旁边,木然直立,两眼只是盯着地面,头都不曾抬过,她怕自己眼神中露出克制不住的仇恨,会引起这些契丹人的注意。
杨帆的声音一入耳,阿奴的心头就是急剧地一跳,跳得她的心都有些痛。
她霍然抬头,死死地盯住车中说话的那个人,这一眼望去,她整个人都欢喜的要炸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三征河北
“哈哈,你们今儿算是遇到贵人了!行了,老子不跟你们啰嗦,快滚吧!”
余富见这些人确实没什么油水,又有杨帆替他们说好话,便很慷慨地答应下来。
那些伙计们如蒙大赦,连忙鞠躬道谢不止,只不过契丹人的大军正横过道路,他们一时还走不了。
这时候,费沫懒洋洋地张开了眼睛,方才众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只是半睡半醒的还有些困倦,懒得搭理。
这时,他瞧了瞧这支运炭的车队,懒洋洋地吩咐道:“人可以走,就不难为他们了,车马要留下!把车上的那些破烂都推下去,余富啊,你把那几辆快散了架的车上的东西都挪过来!”
“是嘞,大舅!”
余富答应一声,把手中长刀一挥,瞪起牛眼道:“都听见了没有,快把车上的炭和坛子都搬下去,快点快点!”
这车上的财物都是属于古竹婷这位大商人的,那些伙计但求活命,哪有什么不舍得的,连忙卖力地把东西从车上往下搬,不过他们好歹念着自己收了人家的钱,不好真的把坛子都推下去摔碎了,因此搬得还算小心。
那些车把式却苦起了脸,这车和牲口都是他们谋生的工具,被人夺走,他们以后如何过活?可是在契丹人的刀剑面前,他们哪有勇气多置一辞。
阿奴站在那儿,痴痴地凝望着杨帆,眼睛一眨都不眨,泪水迅速模糊了她的双眸,然后大颗的泪珠便顺着腮边流淌下来,凝聚在她尖尖的下巴上。
她没有想到杨帆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眼看着杨帆坐在车上的样子,阿奴欢喜的心都要炸了,晕陶陶的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让那泪水尽情地流淌着,渲泄她久久的思念和无限的欢喜。
好在阿奴现在是书僮打扮,女人一扮成男人,年岁马上便似小了许多,所以这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半大的男孩子,因此她流泪的表情看在别人眼里,只以为她是因为又惊又怕,并没有多生疑虑。
杨帆乘坐的那辆车子一直就没有停下,他向余富喊话的时候车子正横过大道,等费沫吩咐完了,车子已经沿着旷野走了下去。杨帆虽想救下这些可怜的路人,可是费沫这么吩咐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乔装打扮之后的阿奴此时就算站在他的面前,若不主动说出自己身份,他也顶多会觉得对方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却绝不会认出对方就是阿奴,更不要说他由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认真打量过阿奴了。
可是阿奴的眼神却像有一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似的,始终一瞬不瞬地追着他的身影移动,当杨帆所坐的车子离开大道的时候,阿奴下意识地就要追过去,可她的手臂随即就被古竹婷死死抓住了。
阿奴抬起迷离的泪眼,古竹婷一脸肃然地向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宗主健在,这是大喜事!知道他的去处咱们就好办了,此时万万不可妄动!”
阿奴也知道此时不是上前相认的时候,如今看来,杨帆没有性命危险,而且同契丹人的关系还挺不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生死之敌结下的交情。不过如果自己想要有所蠢动,只怕就会害了他了,至少令契丹人提高了警惕,再想救他出来就不再容易,只得强捺着焦急的心情站住。
车马辘辘,坐在车上的杨帆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估摸着再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的腿伤就能痊愈了,不过那时候他一定已在深山里了。
杨帆暗自思索:“进山的路一共走了三天,等我养好了伤,只要带足食物,也未必就走不出来。山里虽然容易迷路,可是他们想追剿我也不容易。”
大路上,车上的炭和坛子都被搬了下来,在契丹人的命令下,那些伙计又拿出吃奶的劲儿,把长途奔走,以致快要散架的几辆车上的粮食布匹都搬上这些车子,眼睁睁地看着契丹人驾驭着它们,飞快地追赶大队人马去了。
大管事跟那几个车把式核计了一下,一起走到古竹婷身边,大管事搓着手,一脸难为情地道:“东家,你看这事儿闹的,人家千军万马的,手里有刀有剑,咱们也不敢反抗啊,结果这……”
古竹婷冷眼看着契丹队伍远远离去,随口对那大管事道:“放心吧,这事儿怨不得你们,我不会在意的。”
大管事脸色一僵,讪讪得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
一个车把式性子急,见他讪然,忍不住开口道:“东家,您这东西都在地上呢,小的们搬的时候都挺仔细的,没损坏多少,回头再找些车子来运走就是。倒是我们的车,还有我们的骡马……,东家你看?”
另一个车把式也哭丧着脸道:“是啊东家,那可是我们吃饭的家伙,我们是给东家运货才被契丹人给劫了的。我们这些苦哈哈,都有父母妻儿一家老小要养活啊,这下子我们可怎么办才好……”
他也知道没理由要人家负责他的损失,只是觉得这个东家出手大方的很,而且在千金冶城还在做大善事,既然这么有钱,自己说得可怜一些,说不定能够得到一点赔偿。
古竹婷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连忙往怀中一掏,摸出一个钱袋,数也不数,便把钱袋塞到了大管事的手里,道:“你们几个分一分吧,地上这些坛子和炭也都归你们了。阿奴,咱们追上去!”
古竹婷说罢,手在马背上一按,整个人轻如一片飞羽,一个飘身就落到了马背上,那马低头吃草,浑然不觉,这等身手当真高明之极。
阿奴被她一唤,也惊醒过来,立即纵身跃上战马,一提马缰,便当先冲下了大道。
古竹婷急道:“阿奴,慢着些,远远辍着,别叫他们发现!”说完双腿一踹马镫,也跟着她追了下去,旷野中千军万马行过,车辙蹄印清晰了然,不怕追丢了人。
大管事大惊失色,捧着钱袋高声叫道:“东家、东家!要我说就算了吧,东家,你别追啦,东家……”
古竹婷和阿奴充耳不闻,片刻功夫已然远远离去。
大管事跺了跺脚,叹息道:“东家是好人呐!可怎么就舍命不舍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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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尽忠病逝以后,孙万荣自知在族人中自己的威望和凝聚力远不及李尽忠,唯恐消息泄露,军心涣散将不可收拾。而一旦大军回山,想保持这个秘密是根本不可能的。
此时的契丹人远没有汉人那样森严的阶级和制度,无法把一个统治者长期和他的子民隔离开来,还让大家坚信他还活着。
因此孙万荣决心先瞒下李尽忠的死讯,再以李尽忠的名义下令轻骑出战,一战立威,树立他的威信。是以他把掳粮归山的消息放出去之后,便只率轻骑快马日夜兼程快速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了冀州。
打下冀州之后,为了扩大影响,他又下令大开杀戒,斩杀冀州刺史陆宝积及从吏官兵数千人,粮秣辎重无法运走,也都一把火烧了,随即马不停蹄,又去攻打河间。整个河北为之震动,消息快马递报进京,武则天闻讯也是大惊失色。
这时,朝廷与突厥人的议和,正在不断地讨价还价,突厥人其实也不看好契丹人,如今朝廷在北疆战事如何,他们无法及时了解到最新的战报,所以对朝廷也不敢逼迫过甚,急于议和完成。
双方各有顾虑之下,议和的基本条件已经统一了。武则天同意以武周王爷迎娶默啜之女为王妃,封默啜为左卫大将军、迁善可汗,另赐金珠玉宝、缯帛布匹、谷种农具,但割地弃民的要求绝不答应,现在双方只是在馈赠的财物数量上还有分岐。
孙万荣又破冀州的消息传来,武则天慌了,连忙授意鸿胪寺与突厥使节再度合议,同时严密封锁朝廷再吃败仗的消息。
鸿胪寺卿知道如果突然改变态度,迫不及待地答应突厥人的条件,反而会引起突厥人的疑心,这些胡蛮心思狡诈,不是那么好哄骗的。因此耐着性子又跟突厥人谈判了两天,拖拖延延的陆续让步,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朝廷答应停战条件:给付突厥谷种四万斛、杂彩布帛五万匹,农器三千具、铁四万斤,农书、医书一批、药材二十车,另付黄金千两、明珠十斗,以作聘礼。
突厥使节得偿所愿,双方签订国书,随即突厥使节便得意洋洋地陪着准备去做突厥驸马的武延秀押着无数财物回返突厥去了。
朝廷把突厥使者打发走了,马上再议增兵河北之事。契丹人不断南侵的消息令整个朝廷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威胁,尤其是突厥和吐蕃籍由河北之乱不断向朝廷软硬兼施地索取好处,令朝廷不胜其扰,各方势力都认为应该迅速平息契丹之乱。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武周朝廷可谓上下一心,前所未有地团结。武则天把本打算派回安西四镇戍守,以应付吐蕃蠢动的新任兵部尚书、当朝宰相王孝杰任命为讨逆征北大元帅,羽林卫将军苏宏晖为副元帅,再征发兵征讨契丹。
这一次,因为朝廷已经和突厥议和许亲,武则天认为西线已无战事,所以从河陇各地抽调了近八万兵马,另外从府军中继续抽调,再募兵一部分,最后组成了一支十八万人的大军。
王孝杰这路兵马已是武周朝派住北疆的第三路大军了。为了平息小小契丹的叛乱,第一路大军曹仁师全军覆没,第二路大军武攸宜闭城不战,如今朝廷只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这位收复了安西四镇的名将身上。
王孝杰带着七拼八凑的十八万大军,带着女皇和满朝文武的期望,扬起战旗,直奔河北。
此时,大雁南归,金风送爽,秋的凉意已经袭来……
第七百三十五章 西峡之后又东峡
山中一条小溪,从云雾缭绕的山巅蜿蜒而下。
茂密的丛林中,小溪的两侧生长着许多野草和一些灌木,灌木疯长的枝条沉甸甸地压在水面上,被流水冲得摇曳不止。
一个小女孩把破烂的红色裙子系在腰间,手里提着个篮子,跟在一个比她大些的男孩后面溯流而上。
有些地方水很浅,有些地方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水流就会急一些,瀑布下面也会深一些,那个小女孩的裙子明显不合身,大概是契丹兵攻城掠寨的时候抢回来的,这是一件少女的裙子,穿在她身上有些肥大,被水溅湿后让她的动作变得更加笨拙,但她始终小心地护着手里的小篮子。
走在前面的小男孩是她的哥哥,他猫着腰在溪流中慢慢寻找,偶尔翻开一块石头,就会眼明手快地从溪流中抓出一个舞着大螯的蜊蛄,小女孩开心地递过竹篮接过蜊蛄,这东西或炸或烤,都是很美味的东西。
此情此景,安闲而悠美,就像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杨帆和费沫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微笑着看着他们。
杨帆腿上的绷带已经解去,正掀起袍襟让阳光直晒在他的大腿上。箭伤处已经基本痊愈,有一块嫩红的疤痕,只有最中心的位置还有一块黑色的血痴没有脱落。
“你的伤快好了吧?”
费沫的眼神落在杨帆的伤处忽然莫名地笑了笑:“你不用总是观察我们在外围有多少明哨、暗哨,也不用旁敲侧击地跟那些小孩子打听出去的路,等你养好伤,我送你走!”
杨帆蓦然扭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费沫带着笑意道:“你以为我是个傻瓜,看不出来你想逃?”
杨帆吁了口气,道:“你放我走不怕你们的可汗找你麻烦?”
费沫摸着自己的后颈笑道:“如今留着你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呢?你救过我两次性命,我放你一条生路,这叫恩怨分明,可汗怎也不会为这砍了我的脑袋吧?”
杨帆沉默片刻,苦笑起来:“那是我枉作小人了早知道你会放我走,我也不用做那许多准备。”
费沫嘿嘿地笑了起来。杨帆也笑了,笑了片刻脸上的笑纹渐渐敛去,低声道:“有句话也许我不该说,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为你自己也好,为你的族人也罢,早些想一条退路!”
费沫不以为然地道.“退路?你觉得我们会输?”
杨帆认真地道:“不是我觉得你们会输,是你们一定会输!”
费沫刚要张嘴,杨帆举手制止了他:“打仗打得是钱,是粮,是兵员的补充。没错,你们暂时打了几个胜仗,可这几场胜仗,保不了你们永远胜利。你们直到现在,甚至没有自己的一块根基之地。火烧得最旺的时候,也是柴快烧光的时候了!”
费沫欲言又止,终于愤愤地拾起一块木头,那是山洪爆发时冲上崖石的一块朽木费沫用力一折,将那块木头“啪”地一折两断,大声道:“我们不会输的!不会输!”
费沫拍拍屁股转身离开了,杨帆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再转回头时他的身体突然绷紧了,被费沫撅断的半截树干弯利如钩,被他一把握在手里,杨帆盯着大石前方一片摇曳的花草,肃然喝道:“谁?”
花草后面攸地闪幻了一下,就像盘在树干上冒充树枝的蛇、浮在水中冒充朽木的鳄鱼,它不动时你根本无从察觉,一个披着花草纹路外衣的俏丽女子,从野花青草丛中盈盈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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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杨帆离开了那块岩石,急急向契丹人的临时村寨走去。
村寨外围布有几层防线,所以在寨子里没人随身监视杨帆,因为费沫对他的友好,寨子里的契丹人把他当成自己人一样看待,在这寨子里,他是完全自由的。
“费沫!”
杨帆老远就看见许多人从一座巨大的棚屋里走出来,匆匆一打量,都是大大小小的头领。费沫也在其中,正跟别人说笑着什么。听见杨帆的呼喊,费沫同人说了句话,便笑吟吟地向他迎来。
费沫走到杨帆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状极得意。
杨帆本来有话要对他说,见他神色如此古怪,不禁一愣,奇道:“你怎么了?”
费沫笑吟吟地道:“我不用派人送你出山了,过两天,咱们一起走,出了山,我就放你离开!”
杨帆愕然道:“你要出山?出山做什么,又去攻城掠地?”
费沫洋洋得意地道:“错!不只我要出山,我们全族都要出山,出山建立你说的那种根基之地!”
杨帆眉头一皱,隐隐浮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出了什么事,难道……难道朝廷又吃了败仗?”
费沫哈哈大笑,叉腰腆肚地道:“不错!我们大元帅又打了一个大胜仗,你们朝廷派出的十八万大军,被我们的大元帅打得落花流水,就连你们的当朝宰相兼兵部尚书王孝杰,也在这一战中送了性命!”
杨帆脸色陡变,失声叫道:“怎么可能?怎会如此!”
“这有什么不可能?”费沫见杨帆吃惊,更是得意不已,便把孙万荣刚刚传回来的捷报向杨帆说了一遍。
原来,王孝杰率领十八万周军进入河北,孙万荣得讯后情知周军人多势众,而且很难像第一战时那样利用他们的骄狂引他们中计,于是马上收缩兵力且战且退,引诱周军一路向北追击。
等他们退到黄獐谷附近时,再退就只能退回山里!凭借层层大山为阻碍,可是孙万荣不甘心就此退却,此番回山再想隐瞒李尽忠的死讯已不可能,而他现在的威望还不足以获得全部族人的拥戴所以他决心再打一仗。
于是,他再度引军去攻卢龙,并且故意拖延战事,让周军的求援信使顺利抵达王孝杰的中军大营。同时派人给奚王送信,请奚王佯攻大周诸城吸引武攸宜的兵力,使他不敢派出军队配合王孝杰作战。
王孝杰收到卢龙的告急文书之后,立即日夜兼程赶往卢龙解围。这时他就遇到了一个与曹仁师同样的问题,是否穿越黄獐谷。
曹仁师就是在这里中伏大败,十六万大军全军覆没的,王孝杰岂肯再蹈他的覆辙,而且他事先派出探马,也侦知这一带确有契丹人活动。
可是不走黄獐谷,那就只有绕过群山,这样的话最快也得十多天才能赶到卢龙。向当地向导询问之后,王孝杰得知这黄獐谷又叫西峡石谷,而在几座山头的另一端还有一条峡谷,叫东峡石谷。
东峡石谷的谷道比西峡石谷短,而且山势险要,因为一侧是悬崖,另一侧是插云的峭壁,所以通过固然不易,别人想伏击同样不易。
因为那里的山峰根本爬不上去,就算有人能爬上去,那陡峭的山壁上也是光秃秃的,既无法携带滚木擂石上去,上面也站不了几个人,这就可以完全排除契丹人在山上埋伏突袭的可能了。
有鉴于此,王孝杰决心从东峡石谷运兵过去,这条山谷有几段山路非常狭窄,连粮车都不易通过,不过王孝杰此去是为了解卢龙之围,大不了把粮车弃置于后,只要大军通过山谷,解了卢龙之围,自然有粮草补充。
于是,王孝杰指挥大军佯奔黄獐谷,半路突然拐弯,急行军赶赴东峡石谷,不想东峡石谷早有契丹兵把守,双方甫一交战,王孝杰就知道遇到了契丹人的主力,原来在王孝杰施展“声东击西”计之前,孙万荣也来了一手“明修栈道”。
他知道黄獐谷已经成了周军的一块心病,只要故布疑阵,就最以吓阻周军,而不走黄獐谷的话,周军最可能的选择就只有东峡石谷,他早就把主力从卢龙撤回,陈兵于此了。
这一次,他无法利用地势在谷中埋伏,也不可能再让周军中这样简单的诱敌之计,所以他集中了主力部队,横在东峡石谷山口,与周军展开决战!
双方一交战,王孝杰就知道这是对方的主力,从而明白了对方的战略,于是他亲自率领精锐为先锋,务求将敌主力全歼于此,以免被其逃脱,那时战事不免又要旷日持久,而这正是女皇最担心的状况。
交战中,孙万荣令契丹兵佯败,诱敌深入。王孝杰求胜心切,并未觉察,挥兵不断跟进,死死咬住!不令他们脱离战斗,双方且战且进,一直杀到东峡石谷的另一端。
这时候,周军十八万大军排成了一条长龙,龙头已经到了山谷的另一端谷口,而龙身绵延十余里,还有一半在山谷另一端谷口外面。
周军兵力虽然占优,但是因为谷道狭窄,能与敌接战交锋的人却有限,眼看周军即将攻出谷口,孙万荣突然下令反击,不计生死地杀了回来。
王孝杰也不甘示弱,挥军向前猛冲,这谷中地形不宜排兵布阵,说到不利条件,对双方都有不利,所以王孝杰并不畏惧,可他哪知,他这边正在厮杀,后院却失火了。
原来,孙万荣考虑到周军虽有十八万之众,但是一旦进入山谷,众多的兵力根本无法施展,周军的兵力优势无法发挥,他根本不需要把六万大军都安排在这里。
因此他在谷口只安排了四万大军,另外两万兵马埋伏在黄獐谷,如果周军真敢从黄獐谷通过,这两万大军依托有利地形也能坚守,而他摆在东峡石谷的四万大军也能及时赴援,将周军拦腰截断。
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周军选择东石峡谷为突破口,那么埋伏在黄獐谷中的两万契丹兵马也能在这边交战正酣的时候及时赶来赴援。
从这个安排上来说,孙万荣这一手确实比王孝杰这员武周名将还要出色。讨逆副元帅苏宏晖正指挥大军进入山谷,两万契丹铁骑突然从侧翼杀了出来,他们一面冲杀一面大喊:“唐人中计,全歼唐军!”
苏宏晖大惊失色,只道真的中了契丹人的埋伏,尤其是两万契丹铁骑撒着欢儿向这里冲杀,一眼望去扑天盖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马,苏宏挥畏惧之下,生恐步了曹仁师的后尘,竟然率领还未入谷的一半周军逃之夭夭。
契丹援军吓走了苏宏晖,立即自周军背后猛攻,同时继续鼓噪,大呼唐人中了埋伏,谷中唐军不明所以,只知道前后皆有契丹人进攻,登时军心大乱,可怜王孝杰一代名将,在混乱之中,竟被自己的人马一挤,连人带马摔下悬崖。
王孝杰一死周军更是无心恋战,乱糟糟的根本形不成战力,被契丹人两面夹击,屠杀殆尽,随即孙万荣又挥军追赶苏宏晖,吓得苏宏晖一路逃亡,溃不成军,根本无法展开反击,这一战,唐军第三路讨逆大军终告失败。
契丹人士气如虹,奚王闻讯也是信心大增,他本来只是佯攻,这时也变成了投入主力真正攻打武周城池,武攸宜听说王孝杰十八万大军一战便折了一半,剩下一半也逃散了,骇得他更是不敢出城了,只凭坚城抵挡奚人进攻。
整个河北地区,至此已再没有一支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周军,在这种情况下,孙万荣才决定开始建造自己的根基之地,而无上可汗李尽忠的死讯这时也可以公布了。胜利的喜悦果然冲淡了李尽忠之死带来的影响,而他的权威也因这一战而树立。
杨帆听罢,心中充满了悲怆的感觉:“从什么时候起,我大唐变得这么弱了?太宗李世民就不说了,高宗李治同样是武功赫赫啊!
这个以怕老婆著称的男人,面对外敌却从不软弱,把葱岭东西纳入大唐版图的人是他,把大唐的国界推展至乌游水域的人是他,灭铁勒、灭西突厥,灭百济、灭高句丽、白门江之战大败倭国、平定闽粤、交趾……
这才几年,国朝的武力怎么会疲弱到这种地步,在一个小小的契丹手中,竟然一败再败,败的如许之惨?”
相对于杨帆的落寞,费沫却是神采飞扬:“对了,你喊我什么事儿?”
杨帆这才省起自己还有一件大事要办,一时也顾不得再为国朝感怀,急忙道:“我感觉身子有些发热,只怕有些不妥,你给我弄点药来!”费沫算是半个土医生,懂得些医术,搜刮来的药材都由他保管。
费沫奇道:“你有些发热么?”抬手就要试他额头。
杨帆挡开他的手,不耐烦地道:“这我还感觉不出?快拿药去,别是不舍得?”
费沫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跟你计较!”说完便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名的歌谣,给他抓药去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前门狼未退,后门又进虎
费沫挠着头,检视着简陋仓房里的药物:“药材不是很全呐!”
“知母、芦根、生地、连翘、黄莲……,就这几样。”费沫捡出几样药材,对杨帆道:“我给你煎一服吧,吃了看看效果再说。”
费沫其实只是识得药性,知道哪些药材能治哪些病,既不会诊脉看病,也谈不上什么成方,纯粹是个“蒙古大夫”。
杨帆道:“瞧你这粗手大脚的样子,我还是自己煎吧。”
他抢过药包,顺手把放在门边的药缶也抄走了。
他没想到,阿奴和古竹婷竟然到了他,竟然找到了这里,可是大喜欲狂的他,马上就听到一个让他心惊的消息:阿奴病了。
阿奴和古竹婷一直紧蹑在契丹人后面,入山之后,前方有大队人马走过,两个人要跟上去也很容易,转悠了一天左右,两人都迷失了返回的路,她们也不在乎,只管追着大队人马前行。
等契丹人回到深山老巢扎下营来,她们便开始寻找杨帆的下落。
这一路上,两人身上没带多少食物,虽然凭她们身手很容易捉到一些林间小兽,可是追踪契丹人的过程中又不敢生火,只能寻摸一些野果充饥。等契丹人回到他们的营地,两个人偷偷从契丹人那儿偷点东西,这才得以饱腹。
契丹人的营帐扎得漫山遍野,布在外围的警哨主要是防范大队官兵的偷袭,虽然这种可能非常之小,但不得不?</p>